電影一代宗師── 關文清

Posted on 26 2 月 2018在〈電影一代宗師── 關文清〉中留言功能已關閉

陳曾寧

還記得在中學時期,心想若考不成公開試,大不了到外國唸書,回來後還可到處炫耀「浸過鹹水」,而且我們從小就受西方教育影響,根本沒想過到外國留學是一件艱辛的事。但對於一百多年前的華人來說,這決定不僅影響一生,甚至跟今天說要移民到火星去沒兩樣。

關文清先生就是這樣一個跨時代的「火星人」。

在不少華人只能於外國選擇做廚工和洗衣工的今天,關文清先生在一百多年前已備有遠見,洞悉此等工作終身也難超脱,因而決心要學一門技藝以便回祖國後,大者可為國家和華人振興形象,小者也可謀取一己的生活。

而這「技能」就是電影。

相信讀電影的同學,都很了解這一行業的苦處往往比好處多,不少前輩更謂「做電影不如去乞食」,若不是熱愛電影,恐怕難以堅持下去。當我們已經活在連智能電話也能拍電影,甚至取得大獎的年代,真的不敢相信在科技相對落後的從前,一個華人還要隻身到美國荷里活,由一個寂寂無名的窮小子,到「響朵」成為影響早期華語電影甚多的重要人物是何等難事。

 

從「演員」到「導演」

早期荷里活的紅星,有「世界情人」之稱的瑪利璧福(Mary Pickford)。

電影總有着一股神奇的魔力,讓人產生共鳴。猶記得港產片盛行的年代,劉德華於電影中的角色深入民心,不少年輕男女紛紛受其薰陶與影響,成為他的忠實影迷,其中《天若有情》(1990)內穿上牛仔衫褲去騎電單車的造型,更引起不少人去模仿。而關文清也與一般喜歡電影的年輕人一樣,在他的年代,他熱愛瑪利璧福(Mary Pickford)的電影,對她所主演的《金履緣》產生共鳴,因而立志要與她工作,見她一面。

在他的哥哥於三潘市逝世後,無法繼續求學的他憑着對瑪利璧福的熱愛,大膽地向荷里活進發。

那時的荷里活四季溫差不大,時常天氣晴朗,附近盡是高山、森林、沙漠、河流、海洋、農莊,十分有利於拍攝西部牛仔主題的片種,所以吸引了很多小型公司於該地設立片廠,關文清就這樣到每間片廠去叩門,謀求一個當演員的機會。過程中雖然遇上了不少藐視,但他依然抱持着決心,堅信「電影是藝術,而真正的藝術界是不會鄙視我的」。也許正正是因為有了各種的跌跌撞撞,才能讓他遊走於各式各樣的片場,從中觀察和學習了很多電影拍攝上的知識。

然而生活始終是一大難題,他以為在唐人街能找到幫助,誰知也只是一些當廚工的苦差,於是在暫時緩解生活費上的難題後,關文清隨即回到羅省,因而打開了進入電影業的第一扇門。

回到羅省後,他入住了全是外國人的藝術之家--璧架大廈,人際網絡的擴展令他獲得了第一個當演員的機會,也是因為這一次的臨演經驗,讓他遇上了大導演施素德美(Cecil B. DeMille)。除了做好份內事,關文清也不忘作觀察學習,從故事敘述、鏡頭運動、配樂、現場調度、以至到演員的表現他都觀察入微。自此便萌生起「覺得演員只任由導演依照劇本來指揮,沒有創作機會去發揮本人的思想和能力」,所以隨後,他決意選擇導演兼編劇的工作。

璧架大廈最後的一次晚會,送別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入伍者,抱月琴的是關文清先生。

其後關文清入讀明星電影學院,經過兩個月的學習後,得到了一個拍攝電影的工作機會。

雖然這次的機會沒為他帶來經濟上的緩解,卻因為是小型製作必須「一腳踢」的關係,令他從中學習了除現場以外的其他製片過程,當中更包括沖印、剪接技術。

當時西方對於中國的認識普遍只限於戰爭上或政治大事,對於人民生活、風俗禮教則聞所未聞,一切對他們而言是新奇、神袐的。當他們需要拍攝有關中國的題材時,因為涉及中國的風俗和禮教,所以一個技術顧問是不可缺少的,而關文清就正正是那個人。他首先利用自身是華人的優勢,除了看準外國人對中國的好奇心,更希望能讓美國人對中國人改觀,因而成為了一名專欄作家,於專欄中敘述他於中國時的童年生活實況;其後,更誤打誤撞地獲邀於導演葛萊夫(D. W. Griffith)的《殘花淚》(Broken Blosoom)中擔任技術顧問;以上的經驗使他於當時的美國電影業有了一定的位置,不用再為生活擔憂。

即使於電影業有了一定位置,但有色人種在美國社會地位不高,仍是不爭的事實。關文清依舊面對侮辱,後來更與美國移民局發生了不愉快的周旋。因此他定下了三條做人準則:第一,要有自尊的心理;第二,要有堅強的意志;第三,要有奮鬥的精神;並寫下「人必自侮,然後人侮之,國必自伐,然後人伐之」,及後決意回到祖國發展,只是偶爾往來美國公幹。由此可見其愛國心以及「士可殺,不可辱」的高尚情操。

關文清輾轉到了香港,機緣巧合下加入了民新製造影畫片有限公司,任教於民新演員養成所,負責訓練演員。後來民新公司分裂,黎民偉和黎北海將香港民新的器材瓜分,黎民偉後來於一九三O年聯同羅明佑成立聯華影業製片印刷有限公司(後來改名為聯華影業公司,下簡稱聯華),將總部設於上海,香港則有聯華港廠的設立。關文清被聘為聯華港廠的主要導演,拍攝的電影內容以針砭時弊,領導革新為宗旨,取材多屬於社會、倫理和愛國一類,貫徹他愛國的本色。

其後聯華出現經濟危機,而當時亦正值有聲電影的興起,關文清眼見公司落後,便向經理獻議,把他們的作品帶往美國推銷集資。於是關文清奉名帶着《十九路軍抗敵光榮史》和《故都春夢》赴美放映,希望能為聯華籌錢來作發展公司業務之用。當年適逢日本侵華,這兩部片子更是迎合了僑胞的愛國和思鄉心理,結果賣座盛極一時,有很多僑胞由「埠仔」遠道趕來參觀,遂打下國片在美洲發行的基礎。

關文清此行更認識了當時寂寂無名的趙樹燊。他憑着個人膽識和遠見,謂「以天下與人易,為天下得人難」,毫不吝嗇地協助有志投身電影業的趙樹燊,更謂「時勢造英雄」,有電影才有明星,願意起用小武新靚就(即關德興)和幫旦蝴蝶影,因此促成了美國出品的「第一部粵語片」--《歌侶情潮》以及大觀聲片有限公司(下簡稱大觀)的誕生。

粵語片的一個女主角:胡蝶影。
大觀影片公司創辦人趙樹燊。

關文清不遺餘力,不僅協助趙樹燊,更謀聯華、大觀合併,以《歌侶情潮》的成功為契機,游說羅明佑與趙樹燊合力組織海外聯華聲片有限公司(下簡稱海外聯華)。可是後來在各種因素的影響下,海外聯華終究胎死腹中,及後關文清與趙樹燊脱離了聯華,在關文清的協助下,繼續以大觀的名義發展,攝製了《昨日之歌》、《生命線》、《殘歌》(1935)等叫好又叫座的電影,並建立了「大觀片場」,可見關文清過人的決心和用人的眼光。其中又以《生命線》、《抵抗》(1936)、《邊防血淚》(1937)、《公敵》(1938)這幾部抗戰影片最為膾炙人口,雖然因此被日軍敵視為眼中釘,但他仍不畏強權,並繼續創作,更獲得「無畏導演」的美號。

此外在一九三六年,粵語片最蓬勃的時期,南京政府忽然宣佈禁製與禁映粵語片,關文清隨即被華南電影協會派往南京請願緩禁,經過一番交涉後,才獲得延遲執行「禁令」的結果。

關文清一生熱愛電影,直到七十三歲高齡才宣告退出影壇,由無名小卒一步步成為一代中國電影先驅,當中的熱誠是無庸置疑,而他的影片,不論攝於哪一個時代、是通俗或是高雅,皆充份展現他對祖國的熱切關愛。關文清作為影界先鋒,除了導演外,還會積極參與有關電影的公共事務,為電影藝術奉獻一生,其貢獻實是不可多得。

參考資料

關文清:《中國銀壇外史》。香港:廣角出版社,1976。

羅卡:〈百歲影人關文清〉,《香港電影點與線》。香港: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2006,頁5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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