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堅守中介角色
凝聚撲火力量 - 訪灣仔露天市集關注組
訪問 /
張秋玉、黃海榮、楊美儀、朱純儀
整理 /
張秋玉、黃海榮、楊美儀、朱純儀
如果說「天星皇后」事件只是引子,那麼「灣仔露天市集」的例子,便再一次反映政府在文物保育到社區重建的問題上,到處都點起了火頭。幸好香港還有一班關心社區,到處「撲火」的有心人,否則政府同大財團一定可以為所欲為,後果不堪設想。
清拆灣仔露天市集的決定由來,其實是源於灣仔街市的重建項目。早於一九九六年由土地發展公司(市區重建局前身)與華人置業(下稱華置)簽約,並已通過發展計劃,由華置清拆及興建住宅樓宇尚翹峰。目前第一期經已落成,一共三座樓高超過四十層的住宅。政府擬為方便尚翹峰一期的車輛出入,以及改善當地環境和疏導交通,決定於二零零七年七月一日前將交加街及太原街的露天市集進行搬遷,令這個歷史悠久的市集的命運岌岌可危。不過,諷刺的是,直至大限將至之前,很多在這裡經營了數十年的小販檔主希望留低的聲音一直未獲關注。
雖然過去灣仔區議員黃英琦和甘甘(甘佩瑋)都極力主張保留市集,但因為不能推翻以往區議會的決定,在極力嘗試下,最後只能夠爭取到清拆一半市集 - 近莊士敦道那一段下半部分的市集可以倖免於難,但太原街、交加街的上半部市集則孤掌難鳴,難逃被鏟除之厄運。灣仔市集具七、八十年歷史,其間,市集的型態和佈局上曾轉變了好幾次,型態最成熟、凝聚得最好的佈局都是這十年間的事。由於灣仔道的市集早已消失,春園街市集也沒有了,故太原街市集是灣仔現存的唯一露天市集。
灣仔街坊Patsy,關心小販利益,覺得小販是一種服務當地低下階層、富有特色和民間智慧的行業。早在去年民政事務局長何志平在港九舉辦過幾場文物保育的諮詢會上,Patsy就指出小販、市集文化和歷史建築物一樣,同樣具保育價值,而在會場裡,Patsy也認識了同樣關心香港舊區文化保育的朋友。
由於灣仔市集時日無多,這事情令Patsy十分沮喪。有一次她跟在保衛天星碼頭事件時認識的朋友何來聊起,何來鼓勵她為灣仔市集的小販「做洁v,在偶然的機會下,她連同一班在「天星」和「獨立媒體」認識的朋友、灣仔街坊及志願人士,包括Nick、Julian、Edmond、Carmen、阿貞、Johnny叔、鴻姐,還有何來和Maggie等等,繼承「天星之火」,組成「灣仔市集關注組」,希望為保育灣仔市集文化盡一點綿力。

灣仔露天市集關注組部份成員:
(左到右)阿晶、Patsy、Edmond、Julian、Nick、Carmen、鴻姐
為何關注灣仔市集?
關注組自言組織很「Flexible」,雖然沒有固定人數,不過通常每週參與會議的都有十多位「社區有心人」。那麼,灣仔市集為何會值得被「關注」?
「灣仔市集的街道很狹窄,但這樣卻帶出了一種親密的感覺。你看天水圍、將軍澳那些監管規劃得厲害的區域,街道好像升了上半空一樣,人們根本不可以行街,而是被迫行商場。灣仔市集亂中有序,檔販有他們的規律,有人情味。有些人由小到大都在那裡,見證著灣仔區的成長,而即使已搬離灣仔區的老街坊,亦會回來灣仔街市買R。這幾十年間,灣仔市集的位置雖然不斷變化,卻見證了灣仔區的變遷,而它也代表著香港舊區的活力,反映了庶民的歷史,連外國人都會特意『搭叮叮』來拍攝紀錄。這個市集在戰前早已存在,無論怎樣發展也好,它已建立了一個獨特的社區網絡,而且現在半條石水渠街已經消失,成為了發展商用地,小販亦已搬遷,灣仔市集這麼多年來仍未被重建『打殘』,實在幸運。」Edmond說道。

狹窄的市集帶出一種親密的感覺
市集十萬火急
關注組火速行動
政府總視小販會帶來噪音、衛生和阻街等問題,解決方法就是把小販遷入室內街市,而他們也只能無奈接受。至於他們會否因為遷入室內街市令生意受到影響,而政府又會否理會?
「檔販當時的處境很嚴峻,政府七月就要行動,他們根本沒有時間準備後著,好像等待著被迫遷一樣,所以他們很憂愁,區議員又無能為力,當時形勢十分膠著。」
關注組最初「落區」搜集小販的意見和背景資料,組員們均擔心小販會以為他們又是另一個插手介入市集議題的組織。「真的很幸運,我們到市集之後,事情反而出現一點契機,由於我們是外來者,和小販沒有利益衝突,小販們反而願意和我們傾談,大概我們扮演著一個中介的角色吧!」
由去年四、五月開始,他們正式以關注組的名義在區內搞活動,藉以喚醒人們對灣仔市集的關注。
「我們的介入方式是『兩條腿走路』,一方面繼續做研究工作,落區與小販傾談,收集他們的背景資料,另一方面我們也會籌備一些能讓公眾親身參與的活動,讓關心事件的市民能近距離探討市集生活和文化。我們於去年七、八月間舉辦市集文化節,由藝術家帶領學生了解市集當中的民間智慧,如攤檔的貨物擺放形式、攤檔結構等,並在文化節中展出研究結果。另外一些活動包括大專生另類實習計劃,透過為期一至兩天的實習活動,讓學生親身體驗檔販的工作。此外,我們亦與攝影師合作,舉辦了一個名為『光影對話』的街頭放映及分享會,還有在畫廊和城邦書店合辦圖片展覽。我們透過不同的組織如思網絡、聖雅各福群會,以及關注組網誌和身邊的朋友,宣傳有關活動,讓更多市民能夠得悉及參與我們的活動。」
這些活動很快便得到媒體和公眾的關注。「我們要讓大家知道,政府要鏟除一個饒富特色的市集,並不是一件好事。我們希望,市民能多點留意在舊區重建規劃中,當地居民所遇到的問題。」
政府由抗拒到「忽然保育」
距離市集被清拆的日子越來越近,關注組固然爭分奪秒為小販奔走,而部分小販亦得到立法局議員支持停止清拆市集。可是,對於灣仔市集廢存的問題,Nick指出,政府從來都沒有正式接觸關注組。「或者是因為我們不夠出名吧!」不過,在整個關於市集的將來討論過程中,政府也沒有咨詢過小販的意見。
然而事件發展峰迴路轉,且看政府堅持清拆皇后碼頭,重建利東街時採取的強硬態度,讓各人都以為灣仔市集實難逃一劫,豈料政府竟然「忽然保育」,太原街和交加街露天市集意外地得以保留。說到底,這都是政治上的考慮。
 
太原街的街頭行尾

交加街是旅遊熱點
「發展局局長林鄭月娥於去年八月曾到灣仔市集『微服出巡』,當時政府要清拆皇后碼頭,我們則在市集舉辦文化節。最初我們都不當她的巡視是什麼回事。我想她一定會感到莫名其妙,為何在皇后看到的是我們這班人,來到灣仔市集,又是我們。最『tricky』的地方就是這裡,她明白我們會『企硬』,知道我們會想盡方法和政府『死過』,其實我們都只不過是姿態上『企硬』,事實上我們都很斯文。」Julian
解釋道。「林鄭計過條數,天星皇后可以拆,利東街都可以犧牲,這是否代表整個灣仔都可以為所欲為?她知道如果政府再有行動的話,整個社會將會產生極大迴響,我們也不會放過政府,所以她建議保留藍屋和市集,這完全是出自政治考慮。」最終,關注組成員在今年的施政報告發表後,才突然確知市集獲全面保留。
「美化市集是一種毀滅手段」
市集雖然得以保留,不過政府指市集一定要美化。Edmond說:「我們擔心政府的所謂美化,其實都是一種毀滅的手段,藉以趕絕小販。政府說他們不會主動展開美化工作,而是交由區議會負責,我們就這個項目,每星期都輪流找區議員見面跟進。不過,無論是怎樣的美化工程也好,最重要的還是要咨詢公眾,如果區議會搞工作坊的話,也該邀請該區的小販、居民、商戶參與,我們希望整個過程能增加透明度。」
「政府一直都沒有說怎樣美化灣仔市集,以往他們的做法都是叫小販把檔口範圍弄整齊一點、縮減一點,或者翻新檔口。但是我們很害怕『美化』過後的灣仔市集會變成昂平市集。如果政府真的用這一種做法重新包裝市集,那裡的檔販是否能接受?他們可否經營下去,仍是未知之數。我們曾經就此問過小販,其中有一人答得很妙,他說如果政府以美化之名,在他的檔口隔離種一棵樹,那他的檔口豈不是要因遷就樹長大而要縮細,那麼他到時又怎樣維持生計呢?其實很多小販希望的是維持現狀,因為他們幾十年來都是用這種方式經營,根本無需要美化。」Nick說關注組會挑戰這概念,不會讓政府用美化之名趕絕小販。
Julian反覆指出,雖然他們關注小販的情況,但他們絕不能代替小販發言。「既然落實了保留市集,所以我們不太擔心。只要政府不出招,不提新方案,區議會又從未試過參與式規劃,他們都在等我們主動給意見,但我們又不會向他們提議什麼,我們又不是專業人士,就算是專業人士我們都不可以代表小販發言,小販想要什麼就直接問他們吧,問我們幹什麼?這是參與式規劃裡一個很重要的前設。」
灣仔街市岌岌可危
現在關注組反而有點擔心灣仔街市(俗稱大街市)的情況,因為今年九月,灣仔街市檔販將要被政府強行遷入新建成的街市。雖然在去年底,灣仔街市得以保留不拆,不過卻只會保留街市包浩斯(Bauhaus)風格的外觀,原有的街市會成為尚翹峰二期的大廈大堂。

灣仔新街市

為了發展尚翹峰已經令半條石水渠街消失
「破壞了一個有特色的街市,變成豪宅的lobby,這是一個很差勁的保育方法。」
現在新街市即將入伙,不少檔販還未準備好,有些更抗拒搬入新街市,他們對於新街市的佈局和擺設感到十分不滿,現時大街市入口仍掛著一幅「拒絕遷入新街市」的橫額。
「我們曾經在區議會反映意見,盡量幫助市集的菜檔和果檔小販以一個合理的條件搬入新街市,不過我們的人手不足,無法做更多的事情。新街市與多層商場無異,政府本來預期將大街市與市集的小販一併搬進去,但是市集的檔販不願搬進去,而現在更沒有搬遷的需要,地牢就因此丟空了。大街市的小販則擔心搬入新街市後,經營負擔會很重,因為現在月租千多元,新街市就要三千多,還有八百元冷氣費,水電費另計,再加上舖位按金、安裝冷氣機和鐵閘的費用,以及商業登記費等,龐大的支出最終只會令他們雪上加霜。如果新街市環境不好,人流不夠,皮費又重,他們的生意恐怕捱不住,到時『死得仲快』。所以當中有檔販希望能搬入新街市的地面舖位,希望生意不會受到太大影響。」
「小販應有權參與社區規劃」
關注組的目標,就是希望小販將來可以參與社區的規劃,關注組則扮演一個中介者的角色。Julian說:「當我們看到政府的小販政策怎樣一步步淘汰所有小販,於是我們想,有什麼方法可以幫助他們,可以為他們做些什麼,但是有一個前設是,你不可以代表他們,因為你不是小販,你不可以用你那套知識強加於人,影行者的李維怡對我說,要用人類學角度和他們作互動,才能夠深入問題,明白他們的景況。」
「我想我們都傾向empower小販,令他們自己組織起來。可能最初大家未熟絡所以做不到,但我們會朝著這目標進發。我們的工作是令市集的攤販知道,有很多人正在支持他們,讓他們可以empower自己。他們應該有能力和政府爭取,其實,說規劃,都是一些參與政治的權力。他們在地區應該有『話事權』,政治決策由下而上,無一個人的權益應被犧牲,這才是民主。」Nick說。
火頭處處
「社區有心人」堅持撲火
從天星到灣仔市集的事件,最重要是凝聚了這班「社區有心人」,擴大社會上對社區保育的關注。
「政府黑箱作業,拆碼頭沒有徵詢香港人的意見,連多等兩個禮拜也不行。不過,正正是因為犧牲了天星、皇后,令我們這些人能夠凝聚起來。無論是灣仔市集,或觀塘、深水步舊區的重建,均令我有更深體會,政府這樣的重建方式著實差勁。」
在中環任職室內設計師的Julian,算是比較中產,他從參與保衛天星皇后,到加入關注組,只因政府實在離譜。「最初家裡人並沒有理會我在做什麼,後來他們看見我被警方拘捕了幾次,二家姐就對我說『夠了,你再這樣下去,只會是無底深潭,這個社會不公義的事情太多,到處都是火頭,你可以全部撲熄嗎?』她是一位教師,為人很有正義感,平時路見不平都會出聲。我想她的說話雖然不無道理,但是政府在社區重建的所作所為實在太過份,如果我們不站出來,情況只會更壞。在這個『最壞的時代』,總需要有一些人站出來做些東西,我們只不過是先頭部隊,希望開了頭之後,大家會一齊幹下去。」Julian笑說,直至現在他還未被抓去坐牢「都算係咁」,家人因此釋掉點點憂慮。
「參加了關注組,我會思索好多城市空間的問題,實際考慮那個地方的處境和問題,比如普通市民面對公共政策、規劃各種制度時究竟會遇到什麼困難、障礙,這是我很關心的。」Carmen說。
視利東街May姐為偶像的鴻姐,說關注組的一班年青人感染了她。「他們很有衝勁,有決心和恆心,認識了他們使我覺得很充實,好似開了竅一樣。如果沒有他們這班人,我想香港會倒下來。」
「一個人的力量難以產生效果,事情只有在大家支持下才可以做到,只有堅持才有動力,結果我們做了很多以前從未做過的事情,所以大家很珍惜彼此的關係。其實我們會循序漸進,慢慢嘗試衝出灣仔,關注其他社區的情況,也會關注比小販更加邊緣的社群。」Patsy說。
灣仔市集暫時得到保留,但距離灣仔不遠處的時代廣場發生了「火警」,因為時代廣場地下空地是公共空間還是私人地方,存在爭議。關注組各人為了捍衛屬於市民的公共空間,曾經試過利用廣場空間開會,結果仍被保安驅趕。
「我們又是時候要去救火了。」自稱「灣仔陀地」的Johnny叔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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