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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

曹文翬

嘗試討論「時間」這一概念無疑是困難的,就像上一期關鍵詞彙「空間」一樣,時間作為關鍵詞本身已涉及不同學術範疇中的核心課題。然而「時間」這個概念到底提供了甚麼樣的角度去理解我們的世界?先說一個故事,安伯托•艾柯曾因為想解釋他多麼沒「時間」應酬別人的邀請,而為自己做了一年時間分配的計算。結果他發現正常一年有8760個小時,而他花在吃飯睡眠等庶務和教書寫作開會等工作上已花掉了他8121.5個小時,那就剩下638.5個小時,換言之平均每天是100分鐘,可用於做愛、吹牛、參加葬禮、看病、購物、運動、看電影等等。[1]這個小故事除了告訴我們現代人生活繁忙之外,也恰恰說出了對人來說「時間」的成份是甚麼。

對於時間的研究和思考有兩種不同的方式,一種是科學的研究,一種是哲學的思考。科學研究的一個重要問題是是否有一個時間之矢存在?」,即物理過程是否本質上屬於不可逆的過程。哲學上對應的卻是時間本體論的討論,對時間本身作出思考,也就是在問時間到底是甚麼?時間的本質是甚麼?歷史上對於「時間」這一概念已經有不少哲學家作出了貢獻,而不同時空中的社會文化亦對時間觀念有不一樣的理解。

不一樣的時間觀
時間觀念實際上包含三個方面,第一是時間感知覺,它與一個時代的社會文化心理和個體的特定心境相關聯;第二是見諸文獻的時間性觀念,在這種程度上反映了時間感知覺;第三是對時間問題的哲學分析。讓我們先看第一個層面,中國人對時間觀念的測量方法一般都是與要從事的事件情重疊,例如我們會有一盞荼時間的描述,更明顯是以農務分工為時間表示的農曆。而時間的「時」也有 種含意,第一種是指更象、氣象和物候等自然環境構成的情境、形勢,也就是所謂的「天時」、「四時」。第二種是指更抽象、更一般性的機會、條件,也就是「時機」。第三種是指宇宙間某種神秘力量和趨勢,順者得益,也就是所謂的「時運」。中國傳統對「時」的觀念正由這三方面融為一體。也正因為中國思想家對「時」的感悟停留在形式化的標度體系,因此對外在自然的因果性概念則較貧弱,比如說為什麼植物會在春天生長這個問題,對中國古人而言春天的含意正正是自然植物生長之「時」,因此對因果性的探究就會相對缺乏。

古代印度的國王非常相信他們的功業只是過眼雲煙,因此不會把成就記載下來,歷史記錄因而匱乏。這表現出印度教徒認為社會生活是不變跟重覆,他們一心只想如何超凡和達至永恆,因此對時間和歷史感相對淡薄。希臘人儘管創造了西方最早形態的歷史學,然而,總括來說,希臘人的歷史意識不太強列。例如在荷馬史詩中,對過去的記憶都朦朧不清,要是追溯過去很快就追到諸神,他們對「起源」概念很強,但並未有導致真實歷史的記載,而是以諸神系譜的方式出現。

為了全面了解近代文明起源的文化時間觀,我們不能忽視基督教的時間觀念。基督教是猶太文化中生長出來,而猶太人自古而來是個在地球上漂泊的民族,他們的生活是通過空間展開,然而全賴《舊約聖經》,他們的生命空間得以在歷史延綿中展開,《聖經》是對他們歷史的見證,也是指南。基督教的時間本質上是線性的時間,由創世到末日就是線性的時間觀。相對於循環的時間觀,未來不是封閉性的,而是開放的、能動的、創造性的。未來通過基督的復活,塵世有從罪惡中救贖出來的可能性。因此對基督徒而言,未來是充滿希望的。

如何感受時間的流動
中世紀哲學家聖奧古斯丁為了解決先有時間還是先有上帝的問題時認為將時間分成過去、現在和將來是準確的。時間應分成過去的現在(記憶)、現在的現在(直接感覺)和將來的現在(期望)三部份,因此聖奧古斯丁將時間的存在全部壓縮到現在,將之縮成此刻內心的狀態,把時間內在化不再絕對存在於與人無關的獨立狀態。

然而,康德在《純粹理性批判》一書中歸納了英國科學家牛頓(Isaac Newton) 德國數學家萊布尼(Gottfried Wilhelm Leibniz)對時間與空間的看法,康德認為時間與空間是人類感知世界的把握方式,時間與空間不能得自經驗,反而是構成一切經驗的前提條件,時間與空間不能獨自存在,卻又存在於一切感性經驗當中。時、空是感性直觀形式。沒有時間與空間,經驗就是不可能的,這兩者先於一切經驗。因此,不論時間也好空間也好,最大構成的成份是來自於如何構成經驗。由此可見,時間是個人經驗積累的先決條件,空間和時間是先天地給我們的經驗做基礎,所以是永遠去不掉的。

近代的技術性時間暴力
Lewis Mumford “Technics and Civilization”一書中指出工業時代的關鍵機械不是蒸汽機,而是鐘錶。它是技術時代的組織者、維持者和控制者。一切的機器與效率有關,而效率必由鐘錶來標度。鐘錶取代了日晷、水漏和沙漏等其他計時裝置的缺點,令時間更準確被某部份人掌握。自古而來誰擁有時間,就是擁有權力。由中國古代皇家對天文曆法的壟斷,到中世紀歐洲宗教對節日、儀式的控制掌握都是顯示這一真理。今天社會因為鐘錶的出現令所有的壟斷都消失,時間被獨立出來,表面上看是有些人控制著大部份人的時間,實質支配者也是被時間支配著。時間成為了生活的總指揮。「定時」、「守時」等成為社會上重要的美好的價值觀。另一方面,我們的工作與休息版準確的劃分,因此閒暇時要找娛樂去「消磨時間」(Kill Time)。更甚者,為了追求更短時間內得到極大化的效益與利潤,時間昇華成為與金錢同等的地位。這一切一切時間觀念的轉變,暴力地令人與時間分開了異化了,構成了今天社會種種複雜多變的社會形態與矛盾。


[1]Umberto Eco, How to travel with a Salmon, First Harvest, 1995.


參考書目:
Umberto Eco, How to travel with a Salmon, First Harvest, 1995.

Lewis Mumford, Technics and Civilization, New York: Harcourt Brace and Co., 1934.

李澤厚《批判哲學的批判 康德述評》天津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3


本期關鍵詞彙 - 「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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