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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後不是第四代
張鐵樑 彭澤生
自09年六四、高鐵爭論、元旦遊行,「八十後」成了本港政治中一個最熱辣辣的新詞。於近來的媒體討論中,不少人把「八十後」與呂大樂的「第四代香港人」相提並論。但愈來愈多的事實告訴我們,把這兩個看來是一樣的社群相提並論無助於了解八十後,並很易會跌入把八十後理解為爭上位,分餅仔的利益團體的陷阱中,因此本文會從八十後的組成出發,澄清一些誤解,重新認識什麼是八十後。
曾俊華的「八十後」
曾俊華於一月三日發表文章,由批判呂大樂的《四代香港人》開始,指香港的第四代不是欠機會,而是對生活的期望不斷提高,指第四代「最關注的可能是物業會所有甚麼設施、泳池有多大、私隱度是否足夠等等」,並鼓勵年輕人於競爭中競取向上爬,不少人對此論點的反應如周星馳所言「當堂嚇髐@跳,然後得啖笑」,更有人以晉惠帝的「何不食肉糜?」相比曾司長的「會所論」。明報一月四日的《困乏八十後 學歷增收入跌》以青年入息中位數下跌證明了第四代香港人普遍面對經濟困難,而曾司長叫年輕人於這個回報少了的互相競爭遊戲中競爭,這看來是遊戲設定者的風涼話。
明報的報導雖然證實了第四代人的處境,這篇報導,把「八十後」一詞等同第四代,並引學者分析指「學者分析,年輕人學歷普遍提升,但收入卻減少,反映教育政策及經濟發展錯配,若政府不作出應對,年輕人怨氣必會累積,成為計時炸彈。」於這理解中,我們很易跌入八十後的激進源自其經濟困境的誤解。這除了過度簡化了八十後的背景,也把要求政治進步的八十後誤解成是爭上位,抺平了他們對民主公義的追求,這對八十後的運動來說是一項抺黑。作為一項回應,我們第一是要釐清八十後與第四代的關係。
第四代就是八十後?
不!第四代一詞出於呂大樂的《四代香港人》,該書分析了不同世代的香港人與香港社會環境如何互相塑造。此書出後,不少人以經濟決定論解讀呂大樂筆下的第四代人,並得出「困乏八十後」的觀點。但呂大樂於書中,關於第四代人的討論的重點不是他們面對的經濟問題,而是第二代人如何以其對競爭的意識形態(雖然他們明白競爭過程是沒有意義的,如公開試根本不是測試個人學問、修養,但他們就是擁抱這競爭遊戲),擠壓第四代人的個性及個人發展空間。書中表現出來不單是對第四代的關懷,也是呂大樂作為第二代的反思。按此書的思路,我們不應輕易的把青年對現時社會的不滿簡單的扣連到經濟問題,而是「對於(第四代人)的未來……在(他們)表達自己的想法之前,周邊的成年人已經結束討論。有時候,他們連叫暫停的機會也沒有」。
但是呂大樂並沒有發明「八十後」這字眼,把第四代等同於八十後,是繼以經濟決定論解讀《四代香港人》之後的另一個誤解。那八十後跟第四代的分別是什麼?當我們嘗試以馬克思的階級理論去看呂大樂筆下的第四代人,第四代人似乎是所謂的自在的階級 (class in itself ),即客觀於社會結構中存在的階級,但其中的人不一定了解自己和這些社會結構的關係,因此不一定會聯合起來反抗其中的不義,這樣的第四代,如呂大樂所言,打從開始便是輸家。但「八十後」作為一系列政治運動的旗幟,他不是自在的階級,而是自為的階級 (class
for itself
)。他們意識到自己和社會結構的關係,因此要求變革,要求空間公義,要求可持續發展,要求善用公帑,要求民主。這不是一種過度簡化、個人化的社會認知,而是對社會不公的全盤反思,他們不單要求自身的利益,而是一個公義的社會,因此他們與大角咀的街坊、菜園村的居民走在一起。當八十後以自為的階級的形式出現,明白社會與自身的關係的他們不會是一個利益團體,而是推動社會改革的力量。
八十後婆婆
正如一些「八十後反高鐵青年」所言,「八十後」不一定是八十後的,其他人也可參與。那麼為何一個以整個社會變革為目的的運動,選了「八十後」一詞作旗幟?據這些朋友所講,這是因為他們希望以這個與年齡相關的新詞彙帶出更多的可能性,為社會運動注入新動力。八十後並不是一個從上而下的團體,也沒有入會資格,那為何這些年輕人會走在一起?這一方面是由於他們透過人際網絡動員其他年紀相若的年輕人,而他們另一種動員工具 Facebook 及討論區有不少的年輕人使用,因此人們不難在此接觸到其他的年輕人。我們希望指出的是,八十後看來似以一個年齡群組為主體只是源自一些動員工具的特性及社會網絡的組合,而非源自某一代人的經濟困局,正如一二一八時,大家都說年過八十,跟年輕人一起苦行的菜園村高婆婆才是真正的八十後,可見八十後不是單純的世代政治,而且具有對其他世代的開放性。
八十後的進步性
如前文所述,這些年輕人強調可能性,他們除了有社會視角外,也看到如泛民、支聯會等老牌政治團體的不足,他們別具一格,特別是他們的行動力和手法的多元,他們不滿以往的遊行、回家、一切如常,他們以讀書會等方式深化議題,以苦行感召其他人。與講求建制內抗爭的民主派不同,他們不滿這手法中,花於維持建制內地位的工作把抗爭本身掏空(見五區總辭的爭論),由於八十後的政治參與不依賴科層化的組織,不需要大量資源運作,不用為維持組織的生存而異化於自身的目的。他們沒有代表,也不用爭論他們代表誰,透過獨立於政府收編的網上媒體,如 Facebook、Youtube等,具政治意識的青年與其他互聯網使用者進行思辯及動員,只消希望改變現存的不公,就可參與其中,於這意義上,八十後也意味參與的開放性。他們的手法把過往民主運動淪為對一般人來說僅僅是充滿無力感的遊行的情況扭轉過來,為民主運動及其他運動示範更多的可能性,令不少人可以直接參與社會運動,並相信自己可改變社會上的不義,而更進一步擴大這運動。與其說是八十後的青年在反高鐵,倒不如說他們是這場所有世代都參與其中的運動的發電機。
八十後問題?
當我們重新檢視什麼是八十後,我們應該明白八十後不是來爭餅仔的,不是第四代人要上位,而是要求變革,政制上的、空間公義的……那些既得利益者把八十後看成是第四代人要上位只會是一個誤/曲解。近來我們看到一些更壞的趨勢,把八十後理解成需要解決的問題,被書寫、被研究、被代表的對象,偏不是社會的一員,民主中的人民。事實上把八十後等同於第四代人是這趨勢的重要支柱。透過自在的階級及自為階級的框架,我們應明白八十後是現存社會及媒體環境下,一群要求社會進步,並把新可能灌注到社會的人,而不是一個待醫的病。
後記
本文成文於一月初,現在刊登,難免有點落後形勢,不少觀點亦被人提過。在筆者來說,這篇文章的重要性一方面在於還被胡亂挪用的《四代香港人》一個公道,另一方面,是為特區政府的下一輪「青年問題」論述來一次溫故知新。幾天前看到新聞指政府會加強網上咨詢,以加強和年青人的連繫,看了之後不禁失笑,看見高鐵審議期間政府的敷衍塞責,建制派議員有票不用議的嘴臉及這所謂的改善,看來政府還沒想清這是媒介的問題、青少年的問題還是自己制度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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