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判西洋菜

                                                                                             ── 一九四七年九月的一個早上

詩：黃淑嫻
攝影：阮智謙

西洋菜醒來了
打個呵欠
伸個懶腰
濕潤的床褥
夢在水中蕩漾
秋月過後的微風
吹醒綠油油的土地

「西洋菜！你犯罪了！」

西洋菜睜大眼睛
目光安逸
漂泊的人生
異地落戶生根
如何惹上本土病菌？
白雲下暗黑的人影
認不出官方的輪廓

「西洋菜！你犯罪了！」

西洋菜張開大口
田野暗角
漣漪亂序
不懂蔬菜的語言
身體暴露在官方條文
在水中生長
在水中枯萎 

「西洋菜！你犯罪了！」

西洋菜流淚哀求
改變人生
旱地而立
不遷不拆
沒有翻譯的審訊
不明白故事的真相
只能遷移更遠的邊界

「西洋菜！你犯罪了！」

西洋菜收拾行李
秋雨殘肢
懷念夏天的菜友
回頭竟是高樓蓋頂
潛藏水中的病菌
在風雨中循環變化
等待重來的一天

後記
2017 年 12 月 30 日，我與 Eric、Eddie 和 Lynn 一起參加黃永豪博士的講座，題目名為「西洋菜與本土政治」。黃博士談到四十年代港英政府，因為瘧疾蔓延的原因，針對水地生長的植物，尤其針對西洋菜，最後農民需要領牌才能種植，變相是在某些土地禁種西洋菜。黃博士講座的內容非常有啟發性。講座後，Eric 帶我們去了一間很舊的茶餐廳，大家談到過去與現在的香港情況，我想到可以寫一首詩。我回來後翻查了一些資料，在1947 年 9 月 14 日的前後，港英政府派人到深水埗、石硤尾一帶破壞農民的西洋菜菜田，詩就從這裡開始。

（原載於詩影練習）